「你們快來幫幫我吧,我那16歲的孫女掐著我的脖子和我要錢,我沒錢給她,就連給她跪下都不行」。2014年5月份的一天,湖南張家界的陳奶奶給媒體記者打來電話,請求他們幫忙調解。
據陳奶奶的二兒子唐悅明先生陳述,那段時間他經常發現自己70多歲的老母親身上,總是會出現莫名的淤青。在唐悅明的再三追問下,老母親向他道出實情,原來這些淤青都是陳奶奶的歲女毆打所致。這個孫女不是唐悅明的女兒,而是他已經去世了的大哥唐耀才留下的獨生女兒阿蓮。
自從大哥去世后,這16年來,一直都是由母親將大哥的女兒撫養長大的。那麼,這名16歲的少女與奶奶之間又發生了什麼呢?
根據陳奶奶的二兒子唐悅明所說,前幾天,他家蓋了新房,大哥已經不在世了,作為家中獨子的唐悅明就想把老母親接到新房子來養老。但是他的這個打算被老母親拒絕了,她怕自己的孫女跟著到二兒子家居住會受委屈。
于是,陳奶奶帶著孫女阿蓮寧愿住在山上的老房子里。但是,讓唐悅明沒想到的是,自己的母親辛苦拉扯大的阿蓮,卻屢次向她要錢花。老母親拿不出錢來,阿蓮就打罵奶奶。
自從大哥去世后,阿蓮一直由陳奶奶撫養,她對阿蓮呵護備至,恐怕她受到一點委屈。 唐悅明很不明白,本應該關系融洽的祖孫倆卻總是出問題,阿蓮為什麼屢次對母親動手呢?
當媒體記者找到陳奶奶時,她正一個人在山上挑水。在問到她為何執意要在山上居住時,陳奶奶言語中總是為孫女阿蓮著想,她說等孫女阿蓮出嫁后,她就搬下山和二兒子唐悅明一塊去居住。
當著記者的面,陳奶奶講述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。
昨天晚上陳奶奶睡覺后,好幾天不著家的孫女阿蓮突然踹開屋門,來到陳奶奶床前,抬起手來掐著陳奶奶的脖子,大喊著和她要錢。陳奶奶拿不出錢來,又沒有力氣和孫女阿蓮抵抗,只得跪下央求阿蓮。
阿蓮沒有要到錢,她氣急敗壞地將屋內的東西砸了個遍,然后揚長而去。
陳奶奶哭訴到,她活了70多歲,從來沒吃過兒女的氣,但沒想到大兒子29歲去世了,孫女阿蓮卻這麼折磨自己。她現在沒有別的想法,她不奢望孫女阿蓮能夠報答她的養育之恩,只求阿蓮不再打自己,不再罵自己,這樣自己就滿足了。
畢竟是自己親手撫養了16年的孫女,畢竟是大兒子的親生血脈,陳奶奶只擔心孫女阿蓮情緒失控,就不知道那時會發生什麼事情了。
陳奶奶向記者展示了她給孫女阿蓮買的衣服,包括她穿過的都整整齊齊地擺在櫥子內。但即使如此,阿蓮卻沒有按照應有的人生軌跡去走。
本來上小學時,阿蓮的成績還不錯,還多次在張家界舉辦的運動會上得到大獎。但她後來卻在國中二年級就主動輟學了,根本就不上進,也不聽家人勸阻。現在才16歲,更是不著家,一家人都跟著干著急。
陳奶奶不明白,阿蓮心中的仇恨究竟因何而起。
阿蓮已經兩天沒有回家了,這一天是陳奶奶的生日,叔叔唐悅明撥打了阿蓮的電話,想讓她回家看看陳奶奶。一個小時后,阿蓮回到家中。剛見面,嬸嬸問阿蓮,這幾天為什麼不回家。這似乎碰觸到了阿蓮的痛處,一氣之下,她二話不說,就要甩手走人。
眼前的阿蓮雖然才16歲,但她長發披肩、一副精致的妝容,與同齡人相比,要成熟很多。
面對記者的追問,阿蓮緊抱著雙腿,坐在地上一言不發,內心充滿了戒備。經過一段時間的緩沖,情緒平復后的阿蓮向記者吐露了內心的想法。
對于阿蓮打陳奶奶的事情,她也承認了。在阿蓮看來,自己的父親去世得早,奶奶和叔叔、嬸嬸根本沒把她當成一家人。以前她上學時,自己連家里的鑰匙都沒有。後來叔叔建了新房子,她才有了老房子的鑰匙。
阿蓮覺得,沒有父親的庇護,自己在家里被當成了外人。所以,她才不愿意回家。那麼,事實真是如此嗎?
陳奶奶告訴記者,以前不論多麼辛苦,孫女阿蓮都是她的驕傲。但是,仿佛一夜之間,阿蓮突然就像變了個人一樣,阿蓮的性格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阿蓮現在的狀態,讓一家人都很擔憂。特別是阿蓮對陳奶奶的態度,明明是陳奶奶含辛茹苦將其撫養長大,現在她卻口出惡言、暴力相向,阿蓮為什麼會對家人有如此深的敵意呢?在這名16歲少女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呢?
這天是陳奶奶的生意,唐悅明問阿蓮到底是怎麼打算的,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說出來,但她這樣對奶奶是不對的。
這時的阿蓮就如同刺猬一般,她拒絕任何人靠近。叔叔唐悅明的問話,又瞬間將阿蓮的脾氣給點爆了。
「我只想拿回屬于我自己的東西,你們把我的東西都還給我啊。你們這樣對我是什麼意思啊,我欠你們的嗎」?
據阿蓮講,前幾年老家發放了土地征收款,她和父親的加起來有100多萬,但是這個錢她一分也沒有拿到,全被叔叔和奶奶給扣起來了。
以前沒有土地征收款這件事情的時候,奶奶和叔叔對自己還算不錯,但是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克扣本來應該屬于自己和父親的那份征收款。
那麼,事實真是如此嗎,陳奶奶為什麼要幫著小兒子爭奪阿蓮的土地征收款呢?
阿蓮曾經聽鄰居講,自己的父母感情很好,但是奶奶不同意他們在一起,父母勉強結婚生下自己后,母親被奶奶給趕跑了,父親被奶奶逼得走上了絕路。所以才導致自己從小沒有父母疼愛,現在,奶奶他們又來搶奪、霸占父親給自己留下的百萬遺產,這讓阿蓮不能接受。
雖然奶奶將自己撫養長大,但是她一想到去世的父親,阿蓮心里始終邁不過去那道坎。
而對于打罵奶奶這件事情,阿蓮避而不答,只是一味地在強調,她要拿回本來屬于自己的東西。
面對阿蓮的質疑,陳奶奶和她的大兒子都沒有解釋和辯駁,這到底是為什麼呢?為了解事情真相,記者找到阿蓮村里的工作人員核實情況。
當著村里工作人員的面,阿蓮再次質疑叔叔一家拿走了本該屬于她的錢。阿蓮的嬸嬸有些奇怪,這麼多年來,阿蓮花了自己家的錢不少,但是「自己拿了阿蓮的錢」這件事又從何說起呢?
看著自己撫養長大的孫女如此咄咄逼人,陳奶奶內心很難受,她默默地回到家中。這一天又是陳奶奶的生日,看到孫女16年來頭一次給自己買東西,陳奶奶悲從心來。
因為要撫養阿蓮,陳奶奶基本上沒有照顧過二兒子家的兩個孩子,陳奶奶覺得自己沒有當好這個奶奶,但他們乖巧懂事,沒有任何怨言。
陳奶奶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,難道她真的在隱藏什麼嗎?
為了弄清阿蓮的叔叔唐悅明是否真的拿了她的土地征收款,記者找到了當地有關機構了解情況。
當地工作人員告訴阿蓮和記者,如果唐家被征收的土地中,有非常明確的屬于阿蓮父親和她自己的,那阿蓮就有繼承權。
村里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,不光阿蓮在村里是沒有土地的,就連她的父親唐耀才在村里也是沒有土地的,因為她父親去世很早,1992年土地調停時,阿蓮沒有趕上。也就是說,阿蓮口中所說的,唐家征收的土地,都是叔叔唐悅明自己的林地。
事實擺在面前,所謂的百萬家產,所謂的被霸占,完全都是16歲女孩的想當然和鄰居的嚼舌根。
既然事情搞清楚了,事實上并沒有阿蓮所認為的父親留下的百萬征收款,那麼阿蓮能夠回心轉意,回到陳奶奶身邊嗎?
阿蓮對著工作人員講,之前自己的嬸嬸曾經說過,自己只要離開這個家,就再也不要回去了。也許是自尊心作祟,也許是為了賭這口氣,阿蓮說什麼也不愿意回去。
阿蓮離開家后,就在一家店里學習化妝,不光沒有工資,還要交學費。就她這種情況,別說掙錢了,連基本的生活都保障不了。當問到她離開家后的打算和難題時,阿蓮沉默不語。
16歲的少女涉世未深,她還沒有意識到,離開家人的保護,她什麼也做不了。
叔叔唐悅明再次表示,在阿蓮18歲之前,他必須要管著阿蓮,不讓她走彎路。如果阿蓮不信任自己,那她可以尋求法律幫助,但無論如何,他不能不管阿蓮。
在阿蓮看來,家里沒有出現土地征收這件事情前,奶奶和二叔對自己是真的很好。但阿蓮很奇怪,為什麼出現了土地征收這件事情以后,他們對自己就很不好了呢。阿蓮的言外之意,是說奶奶和二叔為了錢故意對自己不好了。
阿蓮覺得,二叔把錢看得比什麼都重要。他對待自己,就像對待叫花子一樣。
唐悅明看著照顧了16年的孫女變得如此無情,這名漢子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苦楚,他掉下了眼淚。
唐悅明哭著說到,自己和母親的好心完全被當成了惡意。阿蓮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,事實擺在面前,完全不理會家人的良苦用心,阿蓮的心態已經扭曲。
事情當天仍然沒有得到解決。
第二天一早,記者又來到陳奶奶家,繼續跟蹤這件事情。一見到記者,唐悅明慌慌張張的二話不說,拉著記者就往山上跑,「阿蓮又打她奶奶了,她獨自一人跑到山上去了」。
記者跟著唐悅明上了山,大老遠就聽到陳奶奶在大聲哭訴。原來,這一天一早,阿蓮又來找奶奶要錢,揚言要分家,還動了手,家里被砸得稀碎。陳奶奶心里很難受,她這才跑到老伴的墳前來訴苦, 「我的命苦啊,當時是我和她爺爺從外面抱回來的,我以后的日子該怎麼辦啊,她爺爺把她留給了我自己」。
看著母親難受,唐悅明只能一次次地為母親擦掉眼淚,碰到這樣的侄女,他也很無奈。為了避免阿蓮回家,母親再次受傷害,唐悅明把母親接到了自己家中。
在唐悅明家中,陳奶奶拉著記者的手,說是阿蓮經常打自己,現在沒有辦法,她只能將實情講出來。但是,講出實情來,又怕孫女阿蓮接受不了。
在陳奶奶心中埋藏了一件塵封16年的秘密,看著阿蓮這段時間的變化,她一直猶豫不決,也許事到如今,只有講出真相才能挽救孫女阿蓮。
原來,阿蓮的父母竟然另有其人。
在陳奶奶看來,阿蓮現在如此仇視自己,和她從小缺失父母的愛有很大關系。如果能夠找到她的親生父母,讓她找回父愛和母愛,也許阿蓮就能回心轉意。
陳奶奶覺得,既然當初收養了阿蓮,就應該對她負責到底。但是她又不忍心直接講出阿蓮的身世秘密,怕阿蓮接受不了。她擔心這突如其來的真相,會加深阿蓮對自己的恨意。
于是,陳奶奶想親自去尋找阿蓮的親生父母,由他們來揭開這個塵封了16年的秘密。可是,多疑的阿蓮能夠相信嗎,她是否能夠理解陳奶奶的良苦用心呢?
當年阿蓮剛被抱回唐家時,她還沒有滿月,對于已經年過半百的老兩口來說,要照顧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,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。
那麼,陳奶奶和老伴為何會收養這樣一個孩子呢?
陳奶奶告訴記者,當年阿蓮起初是被送到另一戶人家的,可是那戶人家突然變卦,不愿再收養這個孩子。陳奶奶知道這件事情后,怕這個孩子被遺棄,就把孩子抱了回來。
陳奶奶的大兒子當時已經去世一年多,但他們依然無法從痛苦中走出來,而阿蓮的出現,讓陳奶奶的心情變得好了起來。
為了能把阿蓮留下,陳奶奶只得對外宣稱這是已故大兒子的女兒。這樣一來,順利解決了戶口的問題,而且避免了阿蓮從小到大受別人白眼。
為了收養阿蓮,陳奶奶可謂是煞費苦心,在以后的日子里,陳奶奶幾乎把所有的愛都給了這個沒有絲毫血緣關系的小阿蓮,她將所有對大兒子的愛和思念都轉移到了小阿蓮身上。
陳奶奶覺得,小阿蓮就是上天送給他們的禮物。
但是,阿蓮卻將父親的去世當成了仇恨奶奶的理由。另外,沒想到叛逆的阿蓮竟然有如此的身世,那麼固執的阿蓮能夠接受這樣的事實嗎?為了讓阿蓮好接受這個事實,避免加深對自己的誤會,陳奶奶決定親自去尋找阿蓮的親生父母,去揭開阿蓮的身世之謎。
記者跟隨陳奶奶找到當年親手將小阿蓮交給她的吳阿姨。
據吳阿姨回憶,16年前曾有一對年輕情侶租住在他們家,他們就是阿蓮的父母。小阿蓮出生3天后,她的母親找到吳阿姨,請求她幫忙把孩子給送出去,因為阿蓮的生母覺得自己兩人日子過得很苦,又沒有能力賺錢,很難養活孩子。
阿蓮的父親姓蕭,母親姓謝,當時他們兩人還不到20歲。生下阿蓮后,這對情侶就分手了。時過16年,再去尋找他們難度實在太大,記者和陳奶奶了解到阿蓮的親生母親謝女士在珠海打工,但是親人都沒有她的聯系方式。
陳奶奶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,心中又是一陣難過,這16年來,她沒有照看自己的孫子、孫女和外孫,也沒有顧上二兒子和小女兒一家,全身心撲在阿蓮身上,她對家人始終有一種愧疚感。好在,陳奶奶的兒女和孫女、孫子都很能理解她,不住地在寬慰她。
幾經周轉,陳奶奶找到了阿蓮的親生父親蕭先生所在的村子,在蕭家,記者找到了阿蓮同父異母的親妹妹,她比阿蓮小一歲。
蕭先生在長沙打工,他的母親說自己知道兒子曾經送走了一個孩子,但不知道送給了誰家。這麼多年過去了,自己能力有限,也沒有辦法去尋找那個孫女。
陳奶奶突然見到孫女阿蓮的兩位親人,她的心情非常激動,不禁喜極而泣。她立馬拿出隨身攜帶的阿蓮照片,一比對,阿蓮與同父異母的妹妹長的竟然非常像。
阿蓮的妹妹非常激動,沒想到在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一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姐姐。蕭家奶奶也很激動,她仔細端詳著這個從未謀面的親孫女。
歷經艱辛,陳奶奶終于幫孫女阿蓮找到了親生父親。但回到家后,陳奶奶不知道該如何對阿蓮開口。
記者向阿蓮講述了她的真實身世。
阿蓮一邊聽著,一邊咬著嘴唇哭泣,從她的表情中可以看出,她渴望真相,但又害怕去面對。在提出阿蓮與親生父親去見面時,阿蓮的情緒竟然變得非常激動。
「現在可以了,你們高興了?我不是這里的人,我可以離開了,我現在就走,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,你們不準我分家產」。
說完這句話,阿蓮拔腿就走,根本不顧其他人的感受。
看著與自己長相相似的妹妹,阿蓮卻拒絕承認,對妹妹非常排斥,而且一直在大喊大叫,她一直認為自己就是唐家的孩子。
看著姐姐歇斯底里的樣子,妹妹尷尬的站在一旁,她本來以為姐姐阿蓮看到自己會非常高興,可現實晃了她一下。她不知道為何姐姐不愿與她相認,她不知道為何與姐姐如此相近卻又似乎很遙遠。
阿蓮不能接受這樣的真相,在她看來,這是陳奶奶和二叔為了不讓她分百萬家產而想出的壞主意,為的就是將她趕出家門。
但事實就是如此,阿蓮不光了解到了親生母親的下落,就連親生父親都找到了,而且她的同父異母的妹妹也來到了她的身邊。
阿蓮認為奶奶這樣做是別有用心,就是想把自己甩掉。為什麼家庭條件不好的時候留著自己,而現在有了土地征收款以后,他們就想把自己推出去呢?
她找來村里工作人員,提出要和陳奶奶斷絕關系。
陳奶奶非常痛心,她在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孫女身上傾注了太多。如今,她又要和自己斷絕關系,這樣陳奶奶非常心痛。
臨近結束時,阿蓮對記者講到,她不管自己是誰親生的,她認為自己的戶口就是隨著陳奶奶,她就是唐耀才的女兒,就是這個村子里的人。
她拒絕與親生父親相認。
我們從阿蓮的眼睛里可以看到,她非常不愿承認真相,不愿做出改變,卻又渴望了解真相。經過心理咨詢人員的幫助,阿蓮同意去做親子鑒定,如果親子鑒定結果屬實,她愿意與親生父親相認。
回到家中,陳奶奶向往常一樣為孫女阿蓮收拾著屋子。她說這個房間孫女住了16年,不管以后如何改變,她都會為阿蓮留著這間屋子,她想什麼時候回來都可以。
陳奶奶想讓孫女知道,這里永遠都是她的家。
陳奶奶說,不論是16年前,還是現在,她都不后悔,她現在只剩下一個心愿,就是能夠看著孫女阿蓮高高興興的出嫁。